【任蜜林】《中庸》影響《易聊包養網站比較傳》論

《中庸》影響《易傳》論*

作者:任蜜林(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討所副研討員)

來源:作者授權 儒家網 發布

          原載于 《中國社會科學院研討生院學報》2019年第2期

時間: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蒲月十六日丙戌

          耶穌2019年6月18日

 

【撮要】對于《中庸》與《易傳》二者之間的關系,或許認為《中庸》影響《易傳》,或許認為《易傳》影響《中庸》。其實從思惟體系和文字內容來看,《易傳》應該遭到《中庸》的影響。從天道論上來看,《中庸》以“誠”言天道,《易傳》則以“陰陽”言天道。這種以“陰陽”解釋“天道”的思惟明顯地遭到戰國時期陰陽家的影響。從功夫論上來看,《易傳》的功夫論只要在《中庸》天道論的基礎上才幹獲得恰當的懂得。在文字表述方面,《中庸》“生命”“品德”等詞皆未連用,而《易傳》則明確提到“生命”“品德”等詞,依照詞語由單音詞到復合詞的演變規律,《易傳》應該成書于《中庸》之后。

 

【關鍵詞】《中庸包養價格ptt》 《易傳》 天道論 功夫論

 

《中庸》與《易傳》二書皆先秦儒家之主包養甜心網要典籍。《中庸》傳言為子思所作,然書中“明天下車同軌,書同文,行同倫”等語絕非子思所見,故此中有出于子思之后者。然其思惟總體而言,前后貫通,此等末節可忽而略之。而《易傳》自宋歐陽修以前皆認為乃孔子之書。自歐陽修懷疑以后,《易傳》為孔子之書始發生動搖,然至今仍有持此論者。《易傳》雖非孔子所作,然其思惟乃受孔子之影響則毫無疑問也。《易傳》十翼雖非一時一人之作,然其思惟年夜體可歸于統一體系,皆使《易經》卜筮之書哲理化也。故時代、作者雖然非一,然其思惟有其前后一貫之處,此亦漢儒合此十篇為《易傳》“十翼”之故也。

 

《中庸》與《易傳》,一為子思學派闡揚生命之理之作,一為戰國秦漢儒家解釋《易經》之作。二者似乎風馬牛不相及,然細觀二書,其思惟體系卻有驚人類似之處。此點後人多有論及,如清錢年夜昕《中庸說》曰:“嘗謂《易》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,一言以蔽之,曰‘中’罷了矣。子思述孔子之意而作《中庸》,與年夜《易》相表里。”[①]熊十力曰:“《中庸》本演《易》之甜心寶貝包養網書。”[②]錢、熊二人囿于《易傳》乃孔子所作之說,故言《中庸》遭到《易傳》思惟之影響。馮友蘭亦指出《中庸》與《易傳》有親密關系,其曰:“《中庸》的重要意思與《易傳》的重要意思,有許多雷同之處。例如《中庸》說中,《易傳》亦說中。《中庸》重視時中,《易傳》亦重視時。……《易傳》的作者,也許有些就是《中庸》的作者。至多我們可以說,他們的中間,有親密底關系。”[③]馮氏言《易傳》與《中庸》作者有相重合者,此點今朝尚無其據。以上諸說,立論雖然不盡雷同,但皆道出《中庸》與《易傳》存在親密之關系。然二者關系畢竟若何,尚需加以探討,上面從《中庸》《易傳》之思惟體系與文字內容分述論之。

 

一、“天命之謂性”與“乾道變化,各正生命”

 

人道問題,無疑乃儒學所關注之一主要話題。孔子對于人道之來源、善惡尚無系統論述,僅曰“性附近也,習相遠也”[④]。此性畢竟源于何處,是善是惡,孔子未有明言。從辭意來看,似說人道底本附近,其有后來之差異,乃后天習染所形成。孔子又曰:包養平台“唯上知與下愚不移。”[⑤]或據此言孔子持性三品說。然此與“性附近”說前后牴觸。張岱年曰:“所謂上智下愚,原非論性,而是講包養網VIP才智的差別,性本不成以智愚來說。”[⑥]此說誠是也。

 

孔子對于人道之說頗簡,于是引發孔門后學對于人道分歧之見解。僅就人道來源來講,年夜體可以分為兩系:一系從人心尋找根據,一系從天道尋找根據。包養情婦前者以孟子為代表,后者則以《中庸》《易傳》為代表。孟子認為仁義禮智“四端”皆根植于心,“正人所性,仁、義、禮、智根于心。”[⑦](《盡心上》)孟子之說,為大師所熟知,亦非本論中間,故于此不加深論。

 

對人道向天道尋找根據,乃《中庸》《易傳》之所同。《中庸》開篇即曰:

 

天命之謂性,任性之謂道,修道之謂教。[⑧]

 

從《中庸》全文來看,此性不僅指人道,亦包容萬物之性。然就性之來源來說,無論人道、物性皆源自于天。然此處所說是“天命”謂之“性”,還是“天”、“命”謂之“性”,抑或“天”命謂之“性”。“天命”謂之“性”,乃程顥所主。其曰:“言天之天然者,謂之天道;言天之付與萬物者,謂之天命。”[⑨]此意為天所賦予萬物者即天包養犯法嗎命,亦名之曰性。二者名稱分歧,然所指不異。“天”、“命”謂之“性”,乃王安石所主。其曰:“天使我有是之謂命,命之在我之謂性。”[⑩]此意為“天”、包養網比較“命”皆名詞,“命”乃“天”所使然,其在于萬物則謂性。此處“命”、“性”為二物。“天”命謂之“性”,乃朱熹所主。此命為動詞,命者令也。朱熹曰:“命,猶令也。性,即理也。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,氣以成形,而理亦賦焉,猶號令也。于是人物之生,因各得其所賦之理,以為健順五常之德,所謂性也。”[11]朱熹訓“命”為“令”,認為此處所說“性”乃“天理”降命于人物。朱熹以“理”乃天所賦予人物者為性,于《中庸》本義固不確切。然其以“命”為“令”,于下文觀之,則較合《中庸》之意。下二句言“任性”、“修道”皆非純名詞。“率”、“修”為動詞,乃實現“性”、“道”之方法。同理,“天命”于此亦非一名詞,而應為一動名結構。不過此處動名二詞倒裝,此句實應言“命天之謂性”,意為命自于天為性。朱熹雖力辨王安石所說“未知生命之理”,然王氏之說卻于古有征。郭店竹簡《性自命出》曰:“性自命出,命自天降。”[12]此明確指出“命”、“天”為二詞。陳來曰:“‘命自天降’,‘降’相當于《中庸》的‘命’,故《性自命出》的‘命’自己就是由天號令或賦予來的,具有必定的獨立的存在意義。”[13]三說雖異,然基礎架構則略同,皆以性出自于天也。就此而言,三說之歧,可略而不論也。[14]

 

然天所命于人物者為何?人物從天所接者為何而為性?《中庸》曰,此天命之內容無他,曰“誠”罷了。其曰:

 

誠者,天之道也;誠之者,人之道也。誠者不勉而中,不思而得,從容中道,圣人也;誠之者,擇善而固執之者也。[15]

 

“誠”者乃天道,“誠之”者則為人性。此“誠”者,一方面指天道,一方面亦指生成完備而不加后天修養就與天道合一者,亦即“性之”者之圣人。“誠之”者,則指通過后天修養而不斷完美本身,最終乃與天道合一者,亦即“反之”者之賢人與眾人。此二者之區分,《中庸》別名之曰“性”與“教”之分歧。其曰:“自誠明,謂之性。自明誠,謂之教。”“誠明”,即由誠而明,此即天命于人物者之性,亦即首章所說“任性之謂道”也。“明誠”,即由明而誠,此即通過后人盡力而至于誠者,亦即首章所說“修道之謂教”也。

 

在《中庸》看來,“誠”即天道之內容,亦即宇宙萬物之本體。宇宙間萬事萬物皆以“誠”為根據。無“誠”,則萬事萬物不成其本身,“誠者,物之終始。不誠無物”。《中庸》又曰:

 

故至誠無息。不息則久,久則征,征則悠遠,悠遠則博厚,博厚則高超。博厚,所以載物也;高超,所以覆物也;長久,所以成物也。博厚配地,高超配天,長久無疆。這般者,不見而章,不動而變,無為而成。六合之道,可一言而盡也:其為物不貳,則其生物不測。[16]

 

此“六合之道”即上所言之“誠”,亦即“天道”。“六合之道”僅為對稱而言,實則僅指“天道”,因“隧道”本源亦在“天道”。作為宇宙萬物本體之“誠”,生生不息。宇宙間一包養sd切事物皆由其生,而其自己卻神妙不測,“不見而章,不動而變,無為而成”。

 

《易傳》亦認為人道源于天道。《乾·彖傳》曰:

 

年夜哉乾元,萬物資始,乃統天。云行雨施,品物風行……乾道變化,各正生命,保合太和,乃利貞。[17]

 

《易傳》認為,“乾元”乃萬物之始。乾者,天也,故曰“乃統天”。“云行雨施”乃描述天道對于宇宙萬物之下貫。“品物風行”乃言宇宙萬物于此天道下貫中不斷構成發展。“乾道變化,各正生命”,是說宇宙萬物于此天道變化中各自構成本身之生命。從天道而言,曰命。從萬物而言,則曰性。此二者實乃一體之兩面,合之則曰“生命”。此即《中庸》所說“天命之謂性”也。

 

《彖傳》所言天道為何?其未有明包養妹確說明。《系辭》《說卦》對其作了進一個步驟闡發。《系辭上》曰:

 

一陰一陽之謂道,繼之者善也,成之者性也。仁者見之謂之仁,知者見之謂之知,蒼生日用而不知,故正人之道鮮矣。顯諸仁,躲諸用,鼓萬物而不與圣人同憂,大德年夜業至矣哉!……生生之謂易……陰陽不測之謂神。[18]

 

此明確指出,陰陽之變化即為道。此道生生不息,不成測知,然宇宙萬物皆本其而生。道本無善惡可言,宇宙萬物承繼道而為其善,而成其性。此善非善惡之善,乃指性之具足而言。宇宙萬物皆從道而來,獨人能自覺其性。然人有分歧,故對于道之認識亦異,仁者、知者皆了解之一端,而蒼生終身由道而不知,此道之所為人難言也。《中庸》曰:“中庸其至矣乎!平易近鮮能久矣”、“道之不可也,我知之矣,知者過之,愚者不及也。道之不明也,我知之矣,賢者過之,不肖者不及也。人莫不飲食也,鮮能知味也”。[19]亦此意也。

 

此道即指天道,《說卦》曰:

 

昔者圣人之作《易》也,將以順生命之理。是以立天之道曰陰與陽,登時之道曰柔與剛,立人之道曰仁與義,兼三才而兩之,故《易》六畫而成卦。分陰分陽,迭用柔剛,故《易》六位而成章。[20]

 

《說卦》與《系辭》能否統一作者所作,雖不易定。然二者言“三才”思惟則頗分歧,《系辭下》曰:“《易》之為書也,廣年夜悉備。有天道焉,有人性焉,有隧道焉,兼三才而兩之故六。六者非它也,三才之道也。”又曰:“陰陽合德而剛柔有體,以體六合之撰,以通神明之德。”[21]此明為解釋《易》之六爻,實則借《易》而闡發其生命之學。三才雖分天、地、人,而天為之主。隧道、人性皆本于天道,故柔剛、仁義實從天道陰陽而來。此即上所說“一陰一陽之謂道”也。“三才”思惟亦體現于《中庸》中,其曰:“致中和,六合位焉,萬物育焉”、“可以贊六合之化育,則可以與六合參矣”。[22]

 

從上可知,《中庸》《易傳》從天道論述生命之理思惟頗多雷同。孔子之后,言性之來源,或本之天,或本之心。孟子、荀子言性多從心而論,孟子雖言心乃天之所與,然論性善則從于心。荀子雖言性乃天之所就,然其天指天然,非指天道本體。荀子嚴辨“天人相分”,故其性絕非從天而來。且孟、荀言性多就人而論,《中庸》《易傳》則衝破人之界線言宇宙萬物之性,此在先秦儒家絕少,而為二者所共有,若非有前后關系,不克不及這般雷同。[23]《中庸》《易傳》皆言性出自天,又皆言宇宙萬物廣泛之性,二者關系若何?從內容來看,是《中庸》影響《易傳》,而非《易傳》影響《中庸》,何則?《中庸》以“誠”言天道,而《易傳》則代之以“陰陽”。“陰陽”思惟雖然早已有之,然其產生廣泛影響則在戰國時代之陰陽家,《易傳》以“陰陽”釋“天道”則受戰國陰陽家之影響。別的,《中庸》“生命”、“品德”等詞皆未連用,而《易傳》則明言“生命”、“品德”,依照詞語由單音詞到復合詞之演變規律,《易傳》應成于《中庸》之后。既明二書之先后,則二書思包養網車馬費惟前后之沿襲關系亦可確定也。關于此點,後人有深入之論述。徐復觀曰:“《易傳》以《系辭》、《說卦》為主,所表現的生命思惟,若以之與《中庸》比擬較,則可以說‘一陰一陽之謂道,繼之者善也,成之者性也’的思惟結構,是《中庸》‘天命之謂性’的更具體的說法。從這一點說,也可以看出《中庸》當然是成立在《易傳》之前。”[24]唐君毅曰:“至《中庸》之連天命之思惟特點,亦即在視此性為一人之自求其德性之純一不已,而必自成其德之性,是即一必歸于‘成’之性,亦必歸于‘正’之性,而通于《易傳》之旨。……是又見《易傳》之言成之者性,言各正生命,盡性至命,正為與《中庸》為相類之思惟形態也。”[25]牟宗三亦曰:“大略先秦后期儒家通過《中庸》之性體與道體通而為一,必進而從下面由道體說性體也。此便是《易傳》之階段,此是最后之圓成,故直下從‘實體’處說也。”[26]三人所論立場包養條件雖然分歧,然皆認為《易傳》思惟承續《中庸》之理路而來也。

 

二、“任性”、“成性”與“盡性”

 

《中庸》《易傳》皆言性自天來,然性落實在人物之上,并非皆能知之。萬物之中,唯人最靈,故唯人能知其性。然人又有智愚、賢不肖之分,故包養女人知性盡性又有分歧。

 

在《中庸》看來,人之盡性,舉其年夜端,略有兩途:一為天性具足,不須后天修養而與天道合一者;一為天性受后天掩蔽,須后天修養方能盡其天性而與天道合一者。《中庸》曰:“天命之謂性,任性之謂道,修道之謂教。”此處“任性”、“修道”看似承續“天命之謂性”而來,然實指兩種實現性之方法。因為性有過與不及,非一切“任性”皆可為道,僅天性具足之圣人“任性”方可稱道。而普通之賢人與眾人則須通過后天之盡力而實現其性,故曰“修道之謂教”。

 

此兩種區別,即後面甜心寶貝包養網所講的“誠者”與“誠之者”、“誠明”與“明誠”之區別。對于此兩種修養方法,《中庸》有著更為詳細之論述。對于“誠明”方法之論述,其曰:

 

唯全國至誠,為能盡其性;能盡其性,則能盡人之性;能盡人之性,則能盡物之性;能盡物之性,則可以贊六合之化育;可以贊六合之短期包養化育,則可以與六合參矣。[27]

 

唯有全國至誠之人,方能充足實現其天性。然后由己及人及物,充足實現人物之性。至此則可參與六合化育之過程,與六合相參。此即《中庸》所言“致中和,六合位焉,萬物育焉”也。

 

對于“自明誠”之方法,《中庸》曰:

 

其次致曲,曲能有誠,誠則形,形則著,著則明,明則動,動包養意思則變,變則化,唯全國至誠為能化。[28]

 

“曲”,鄭玄曰:“猶小小之事”,朱熹曰:“一偏也”。所謂“致曲”,就是從一個具體工作開始來實現“誠”。由誠來逐漸實現化育萬物之目標。此即《中庸》所說“誠之者,擇善而固執之者也。”《中庸》又曰:“誠身有道:不明乎善,不誠乎身矣。”[29]此處“擇善”、“明善”,即“致曲”之事。[30]

 

“自誠明”和“自明誠”雖然實現方法分歧,然最終所達之境界則無異。此境界,《中庸》名之曰“至誠”,其曰:

 

故至誠無息。不息則久,久則征,征則悠遠,悠遠則博厚,博厚則高超。博厚,所以載物也;高超,所以覆物也;長久,所以成物也。博厚配地,高超配天,長久無疆。這般者,不見而章,不動而變,無為而成。[31]

 

此實際是對下面“與六合參”過程之另一表述。“至誠無息”便是“為全國至誠能盡其性”。“不息則久,久則征”就是“能盡人之性”。“征則悠遠”,即“能盡物之性”,亦即上面“長久,所以成物”之意思。“悠遠則博厚,博厚則高超”,即“參六合化育”。“博厚”言“隧道”,“高超”言“天道”,“長久”則言“人性”。“不見而章”則是描寫“與六合參”境界之狀態。

 

可見,在《中庸》中,“盡性”之途有二:一為“自誠明”,一為“自明誠”。前者為不學而能,后者為學而知之。前者本性完備,不須后天修養即與天道合一,故順性而發便是道。《中庸》曰:“喜怒包養dcard哀樂之未發,謂之中;發而皆中節,謂之和”、“誠者,不勉而中,不思而得,從容中道,圣人也”。[32]皆指此種狀態也。后者則須通過后天修養,不斷實現其性而包養違法逐漸與天道合一。故后者之性有“過”與“不及”之差。

 

《中庸》認為,人物之性雖皆得自于天,然人能盡性,物不克不及盡性。故物之性需通過人來實現,故有“盡人之性”、“盡物之性”之說。全國萬物,唯人可通過“盡性”而與六合相參,與天道合一。《中庸》曰:

 

誠者自成也,而道自道也。誠者物之終始,不誠無物。是故正人誠之為貴。誠者,非自成己罷了也,所以成物也。成己,仁也。成物,知也。性之德也,合外內之道也,故時措之宜也。[33]

 

“誠”者非但“成己”,亦要“成物”。成己為仁,成物乃知,二者合之,方為性德,此亦“合外內之道”也。

 

與《中庸》“任性”分歧,《易傳》則講“成性”。《系辭上》曰:“一陰一陽之謂道,繼之者善也,成之性也。”又曰:“六合設位,而《易》行乎此中矣。成性存存,道義之門”。[34]可以看出,“成性”重要就天道下貫萬物,萬物構成其天性而言。此即《乾·彖傳》所言“乾道變化,各正生命”。此仍處于《中庸》“天命之謂性”之階段。

 

至于若何由性而返歸于天道,《彖傳》《系辭》未有明言。《說卦》對此則有進一個步驟論述:

 

昔者圣人之作《易》也,幽贊于神明而生蓍,參天兩地而倚數,觀變于陰陽而立卦,發揮于剛柔而生爻,和順于品德而理于義,窮理盡性以致于命。[35]

 

此是借解釋蓍數卦爻來闡發其生命思惟。圣人作《易》根據神明、六合、陰陽、剛柔而來。而最終目標乃是順于品德和義理,然后窮理盡性以達包養dcard到“至于命”之狀態。

 

此處“窮理盡性以致于命”,須有《中庸》“天命之謂性,任性之謂道,修道之謂教”之佈景方可清楚。“理”與“道”在先秦可以互通,如《莊子》曰:“道,理也”[36]。《管子》曰:“順理而不掉之謂道”[37]。《韓非子》曰:“萬物各異理,而道盡稽萬物之理”[38]。就《說卦》來講,此“理”亦可與“道”相通。《說卦》曰:“昔者圣人之作《易》也,將以順生命之理。是以立天之道曰陰與陽,登時之道曰柔與剛,立人之道曰仁與義。”[39]“生命之理”緊接著又論述天、地、人三道。馮友蘭曰:“不過《說卦》說:‘將以順生命之理’,下即接說‘是以立天之道’如此,可見他們所謂理,同于他們所謂道。”[40]可見,此處“順生命之理”即上所說“和順于品德而理于義”。“窮理”之“理”即指此“生命之理”,亦即“品德”和“義”。“窮理”則指“和順于品德而理于義”、“順生命之理”。

 

與《中庸》雷同,《說卦》亦講“盡性”。在先秦儒家中,除此之外,皆未見“盡性”之說。孟子言“知性”、“養性”,“盡其心者,知其性也。知其性,則知天矣。存其心,養其性,所以事天也。”[41]荀子言“化性”,“故圣人化性而起偽,偽起而生禮義,禮義生而制法式。”[42]二者皆未言“盡性”。“盡性”思惟同出于《中庸》《易傳》,二者若無關系,似不克不及這般偶合。且《說卦》僅提“盡性”,而未說明,蓋《中庸》已有詳細之論述,故其不用深刻說明也。若無《中庸》之佈景,則《說卦》“盡性”思惟似無從懂得。

 

包養管道“至于命”思惟亦針對《中庸》“天命之謂性”而言。所謂“至于命”,亦即通過后天修養而與天道合一,即《中庸》所說“致中和,六合位焉,萬物育焉”,“贊六合之化育,則可以與六合參矣”。[43]

 

可以看出,《說卦》“窮理盡性以致于命”與《中庸》“天命之謂性,任性之謂道,修道之謂教”逐一對應。一為功夫論,一為天道論。天道論乃順路,其途徑是天(命)→性→道,故由天命下貫宇宙萬物成其性。功夫論乃逆路,其途徑是理(道)→性→命,故通過后天修養而達至天道。若非《說卦》受《中庸》之影響,則其前后對應不克不及這般若合符節也。

 

三、余論

 

從上所論,可以看出《易傳》之構成實受《中庸》之影響。以上僅從《中庸》《易傳》之生命思惟體系論述二者之關系。除此之外,二者在文字內容方面另有良多類似之處。金德建《先秦諸子雜考》列出十二條以證《中庸》與《易傳》之關系,如其說“《中庸》推許顏回和《系辭傳》雷同。《系辭傳》說:‘顏氏之子,其殆庶幾乎!有不善未嘗不知,知之未嘗復行也。’《中庸》說:‘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,而不克不及期月守也。子曰:回之為人也,擇乎中庸,得一善,則拳拳謹記而弗掉之矣。’《中庸》所稱‘得一善’而能‘謹記弗台灣包養掉’,意思等于《系辭傳》的‘有不善未嘗不知,知之未嘗復行。’《中庸》是從顏回的能謹記于善一方面講,《系辭傳》便從顏回的能堅決改往不善一方面講。辭句變換,似乎異樣,實際意思,并無異致。”又說:“《中庸》‘遯世而不悔’和《白話傳》雷同。《中庸》說:‘正人依乎中庸,遯世不見包養犯法嗎知而不悔。唯圣者能之,正人之道費而隱。’這話等于《白話傳》所說:‘不成乎名,遯世無悶,不見是而無悶。’清人黃以周的解釋不錯。黃氏說:‘不悔,猶無悶也。’《中庸》和《白話傳》是這般相互合適。”其余如《中庸》“庸德之行,庸言之謹,有所缺乏,不敢不勉”與《白話傳》“庸言之信,庸行之謹,閑邪存其誠,善世而不伐,德博而化”,《中庸》“博學之,審問之,慎思之,明辨之,篤行之”與《白話傳》“正人學以聚之,問以辨之”等皆有極為類似之處。[44]金氏所論,年夜體可托,不過仍囿于孔子作《易傳》、子思作《中庸》之說,從而認為《中庸》遭到《易傳》影響,這顯然顛倒了二者關系。然其指出《中庸》與《易傳》之關系,確屬卓見。

 

除此之外,《易傳》與《中庸》類似之處亦復不少,如《中庸》“曲能有誠”、“誠者非自成己罷了也,所以成物也”[45]與《系辭上》“范圍六合之化而不過,曲成萬物而不遺”[46];《中庸》“唯全國至圣,為能聰明睿知,足以有臨也”[47]與《系辭上》“古之聰明睿知,神武而不殺者夫”[48];《中庸》“六合之道,可一言而盡也:其為物不貳,則其生物不測”[49]與《系辭上》“陰陽不測之謂神”、《說卦》“神也者,妙萬包養故事物而為言者也”[50],等等。

 

可以看出,無論從思惟體系,還是從文字內容來講,《中庸》對于《易傳》都有很年夜之影響。正因這般,二書對后世儒學產生深遠之影響。此點至宋明而巨,宋明儒學多有會通二者以建構其思惟體系者。北宋周敦頤《通書》開篇即以《中庸》之“誠”詮釋《易傳》,其曰:

 

誠者,圣人之本。“年夜哉乾元,萬物資始”,誠之源也。“乾道變化,各正生命”,誠斯立焉。純粹至善者也。故曰:“一陰一陽之謂道,繼之者善也,成之者性也。”元、亨,誠之通;利、貞,誠之復。年夜哉《易》也,生命之源乎![51]

 

可以看出,周氏通篇雖未言《中庸》,卻處處有《中庸》之影子。其以《中庸》之“誠”貫通《易傳》,便是明證。在周氏看來,誠為圣人之本,而《易傳》所言又包養甜心無非《中庸》之“誠”也,故其終又結之以“年夜哉《易》也,生命之源乎!”

 

張載思惟中亦有《中庸》《易傳》互釋者,如其言:“‘自明誠’,由‘窮理’而‘盡性’也。‘自誠明’,由‘盡性’而‘窮理’也。”此以《中庸》“自誠明”、“自明誠”與《說卦》“窮理盡性”互釋。又曰:“性通乎氣之外,命行乎氣之內,氣無內外,假無形而言爾。故‘思知人不成不知天’,‘盡其性’然后能‘至于命’。”“思知人不成不知天”、“盡其性”出自《中庸》,“至于命”出自《說卦》,可以看出其認為《中庸》“盡其性”即《說卦》“窮理盡性以致于命”之“盡性”。又曰:“‘盡其性’能盡人物之性,‘至于命’者亦能至人物之命,莫不性諸道,命諸天。……‘至于命’,然后能‘成己’‘成物’,不掉其道。”[52]此亦以《中庸》“盡其性”釋《說卦》“窮理盡性以致于命”。又以《中庸》“成己”、“成物”與《說卦》“至于命”相會通。

 

程顥亦認為《中庸》與《易傳》有可以相通者,如其言:“‘六合設位而易行包養ptt乎此中’,只是敬也。敬則無間斷,體物而不成遺者,誠敬罷了矣,不誠則無物也。”“六合設位”一語出自《系辭》,“體物而不成遺”、“不誠無物”則出自《中庸》。又曰“‘敬以直內,義以方外’,合內外之道也。”此以《中庸》“合外內之道”釋“敬以直內,義以方外”。又曰:“《中庸》言‘誠’即是‘神’”[53],此處所說“神”當指《系辭》“陰陽不測之謂神”、“神無方而易無體”及《說卦》“神也者,妙萬物而為言者也”。《二程遺書》還記載一則問《中庸》與《易傳》異同之事:

 

或問:“《系辭》自天道言,《中庸》自人事言,似分歧。”曰:“同。《系辭》雖始從六合陰陽鬼神言之,然卒曰‘默而成之,不言而信,存乎德性。’《中庸》亦曰:‘鬼神之為德,其盛矣乎!視之而不見,聽之而不聞,體物而不成遺,使全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包養網ppt祭奠。洋洋乎如在其上,如在其擺佈。《詩》曰:“神之格思,不成度思,矧可射思。”夫微之顯,誠不成揜,這般夫短期包養!’是豈分歧?”[54]

 

在程顥看來,《系辭》《中庸》皆由天道而推及人事也,是以二者并非分歧。

 

明劉宗周認為《中庸》合《易傳》而為“包養站長後天之易”。其曰:

 

正人仰觀于天,而得後天之《易》焉。“‘維天之命,于穆不已’,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。”“是故正人戒慎乎其所不睹,恐懼乎其所不聞”,此慎獨之說也。至哉獨乎!隱乎,微乎,穆穆乎不已者乎!……四氣,一陰陽也。陰陽,一獨也。其為物不貳,則其生物也不測。……至隱至微,至顯至見也。故曰“體用一原,顯微無間”,正人所以必慎其獨也。此性宗也。[55]

 

劉氏認為,《中庸》所言之“慎獨”即《系辭》所言“仰觀于天”而得之後天之《易》。此“獨”乃宇宙萬物之本體,與《系辭》所言之“太極”雷同,故稱之為“後天之《易》”。

 

現代儒者亦認為《中庸》《易傳》可以互通,前已論之,茲不贅述。可見,對于《中庸》《易傳》之關系,歷來學者雖見解分歧,然二者有親密之關系,似不成否認也。以思惟體系與文字內容言之,是《中庸》影響《易傳》,而非《易傳》影響《中庸》,可為的論也。

 

注釋:

 

*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“兩漢經學的演變邏輯研討”(14CZX026)的階段性結果。

 

[①]錢年夜昕:《潛研堂集》,上海古籍出書社1989年版,第39頁。

 

[②]熊十力:《原儒》,見《熊十力選集》(第六卷),湖北教導出書社2001年版,第555頁。

 

[③]馮友蘭:《新原道》,見《三松堂選集》(第五卷),河南國民出書社2001年版,第70頁。

 

[④]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中華書局1983年版,第175頁。

 

[⑤]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包養網心得第176頁。

 

[⑥]張岱年:《中國哲學年夜綱》,見《張岱年選集》(第二卷),河北國民出書社1996年版,第211頁。

 

[⑦]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第355頁。

 

[⑧]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第17頁。

 

[⑨]石�、朱熹:《中庸輯略》,見《儒躲(精華編一○四)》,北京年夜學出書社2007年版,第13頁。

 

[⑩]石�、朱熹:《中庸輯略》,見《儒躲(精華編一○四)》,第18頁。

 

[11]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第17頁。

 

[12]李零:《郭店楚簡校讀記》,北京年夜學出書社2002年版,第105頁。

 

[13]陳來:《竹帛〈五行〉與簡帛研討》,三聯書店2009年版,第87頁。

 

[14]任蜜林:《下貫上通:〈中庸〉生命論》,《云南年夜學學報》(社會科學版),2017年第3期。

 

[15]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第31頁。

 

[16]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第34頁。

 

[17]朱熹:《周易本義》,中華書局2009年版,第32—33頁。

 

[18]朱熹:《周易本義》,第228—229頁。

 

[19]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第19頁。

 

[20]朱熹:《周易本義》,第262頁。

 

[21]朱熹:《周易本義》,第257、253頁。

 

[22]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第18、32頁。

 

[23]此思惟在先秦亦有其淵源,如《尚書·湯誥》“惟皇天主,降衷于下平易近。如有恒性,克綏厥猷惟后”(孔穎達:《尚書正義》,北京年夜學出書社2000年版,第238頁)、《左傳·成公十三年》“平易近受六合之中以生,所謂命也”(楊伯峻:《年齡左傳注》,中包養網推薦華書局1981年版,第860頁)等。然此皆片言只語,本此而成系統之體系,則自《中庸》始。

 

[24]徐復觀:《中國人道論史(先秦篇)》,上海三聯書店2001年版,第189頁。

 

[25]唐君毅:《中國哲學原論·原性篇》,中國社會科學出書社2005年版,第46—47頁。

 

[26]牟宗三:《心體與性體(上)》,上海古籍出書社1999年版,第30頁。

 

[27]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第32頁。

 

[28]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第33頁。

 

[29]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第31頁。

 

[30]關于《中庸》此兩種實現方法的詳細內容,可參看任蜜林《下貫上通:〈中庸〉生命論》,《云南年夜學學報》(社會科學版),2017年第3期。

 

[31]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第34頁。

 

[32]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第18、31頁。

 

[33]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第33—34頁。

 

[34]朱熹:《周易本義》,第228、230頁。

 

[35]朱熹:《周易本義》,第261頁。

 

[36]曹礎基:《莊子淺注》,中華書局2000年版,第228頁。

 

[37]黎翔鳳:《管子校注》,中華書局2004年版,第557頁。

 

[38]王先慎:《韓非子集解》,中華書局1998年版,第147頁。

 

[39]朱熹:《周易本義》,第262頁。

 

[40]馮友蘭:《新原道》,見《三松堂選集》(第五卷),第60—61頁。

 

[41]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第349頁。

 

[42]王先謙:《荀子集解》,中華書局1988年版,第438頁。

 

[43]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第18、32頁。

 

[44]由于篇幅關系,此處紛歧一列舉。讀者可參看金德建《先秦諸子雜考》,中州書畫社1982年版,第171—173頁。

 

[45]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第33、34頁。

 

[46]朱熹:《周易本義》,第227頁。

 

[47]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第38頁。

 

[48]朱熹:《周易本義》,第239頁。

 

[49]朱熹:《四書章句集注》,第34頁。

 

[50]朱熹:《周易本義》,第229、264頁。

 

[51]《周敦頤集》,中華書局1990年版,第13—14頁。

 

[52]以上引文見《張載集》,中華書局1978年版,第21—22頁。

 

[53]以上引文見《二程集》,中華書局1981年版,第118—119頁。

 

[54]《二程集》,第141頁。

 

[55]《劉宗周選集(第二冊)》,浙江古籍出書社2007年版,第138頁。

 

 

責任編輯:近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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